柳川心想，既然你们来了，那就别怪我把水搅浑。最后的泥巴甩在谁脸上，那我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
柳川仰起头，把剩余的一壶酒一口干完，扔下了几两碎银就往楼下走去。

天已经渐渐黑了。柳川故意放慢步伐，假装在欣赏京城的繁华夜景，实则留心观察跟踪自己的人。反复确认，的确是只有那一个胡须男人在跟踪自己，柳川慢慢悠悠的朝着王骥的府邸走去。渐渐走到大员们的住宅区，此处主要是二品以上大员的府邸，路上已经没有什么商铺。只有各个府邸门口的灯笼还发着微光。

柳川看见前面一个漆黑的胡同，用手挽起衣服，假装要放水的动作朝着胡同走了进去。胡须男子急忙从屋檐飞身来到胡同旁的屋顶之上。准备选一个能看清整个胡同的角度。突然一点寒芒带着月光朝着胡须男子的面门飞速而来。胡须男子不假思索，迅速从腰间拔出刀挡在自己面前，寒芒和刚刀相撞，发出“铛”的一声。

此时，在胡须男子身后出现一个声音：“不错，能挡住我的燕子回旋镖。”

胡须男子大骇，急忙转身，看到站在月光之下，随手摆弄血色匕首的柳川。柳川头也不抬的说道：“你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的人？给你们的人发信号吧。你一个人站在我眼前，和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区别。”

胡须男子彻底被激怒了，自从进入锦衣卫之后，何曾受过如此的蔑视？他本以为只是监视一个边塞的斥候，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如此的张狂，胡须男子大喝一声：“你找死！”说罢，一个闪身冲着柳川就劈砍过来。胡须男子朝着柳川头部虚砍一刀，接着一个诡异的弧度，钢刀立马由砍为削，朝着柳川咽喉而去。柳川后撤一步，刚好让刀尖贴着喉咙划过。胡须男子手腕一抖，钢刀顺势上挑。胡须男子满眼的怒火，用尽全力，势要将柳川一刀斩于这屋脊之上。柳川身形已老，避无可避，眼看钢刀就要划开胸膛，可就在此时，那柄血色的匕首，轻轻的点在钢刀的侧面。钢刀贴着柳川的腋下穿过。胡须男子这一刀用上全力，身体猛的往前栽去。柳川仰起左肘，朝着胡须男子的面门就是狠狠的一肘。

胡须男子鼻梁骨直接被这一肘打断，满脸的鲜血。柳川继续笑盈盈的看着胡须男子说道：“发信号吧，我都说过，你只是一个死人而已。”

胡须男子也是通过层层选拔，经历过地狱训练的锦衣卫，不想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走不过一招。看着光月下玩弄着血色匕首的青年，来自心底的恐惧慢慢侵蚀着他曾经以为是不屈的意志。他知道自己就是豁出性命也难能在此人面前脱身，胡须男子也忘了满脸的血迹，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火折，迅速摁下机关，一个红色的小火球，带着嗤嗤的呼啸声，朝天空而去。

柳川就站在那里，淡淡的看着冲天而起的信号弹。待信号弹的火焰在天空燃尽。柳川又把目光盯着胡须男子。此时的胡须男子突然满脸狰狞的嘶喊道：“我的任务失败了，我的同伴会立马赶来，我只是失去这个职位，而你失去的是你的小命，哈哈哈哈。”

在胡须男子大笑之时，柳川的身影瞬间消失，突兀的出现在胡须男子背后，那把血红色的匕首直直的插在胡须男子的脖子上。胡须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，两眼睁的瞪圆，不可置信的看着柳川刚才站立的地方。

柳川贴在胡须男子的耳边说道：“我给你的任务你完成了，你的同伙会来给你收尸。记住一句话，不要招惹夜不收的人！锦衣卫和东厂也不行。”

柳川将匕首从胡须男子的脖子上抽出来，在胡须男子身上擦了擦。随后闪身跳下屋檐，朝着王骥的府邸走去。

王骥府邸

柳川来到了王骥的府门前，把门扣的山响。一会功夫，管家打开门，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，问道：“阁下是？”

柳川回应道：“王尚书在府上吗？柳川求见！”

“您稍等。”

王骥正吃完晚饭在喝茶，管家来报，柳川求见。王骥心想，这个愣头青怎么来了？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？王骥想了想和管家说道：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
管家领命把柳川带到了王骥喝茶的书房。

“这么晚了，不知将军来到鄙府有何赐教啊？”王骥也没起身，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。

柳川急忙陪笑，后又看了看管家，笑着不说话。王骥点头示意让管家出去，等管家脚步声渐远。柳川双手抱拳说道：“尚书大人，不怕您见笑。今天皇宫内并没人接待我。小的随身银两也已经花光，实在无安眠之所。只能劳烦尚书大人，借贵宝地歇息一晚。叨扰之处，还请海涵啊。”

王骥纳闷，就这点事，有必要搞的神神秘秘的吗？

王骥不放心的问道：“就这点事？没有别的了？”

“没了，这对于小人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了。此事也关乎皇宫接待，还望王大人和贵府中人说明，小人是尚书大人邀请过来汇报西北局势的，这样既避免了皇宫的接待问题，也省去小人再进宫的麻烦。明日天亮，我就离开贵府，回去和杨都督复命。”

王骥不疑有他，又把管家叫了进来。

“刘管家，这位是杨都督手下的将军，有关于西北的事和我汇报，今晚就住在这里了。你去安排一下吧。”

“明白。”刘管家退出屋抓紧安排。

王骥知道柳川明天一早要离开，看着柳川，心里也没有那么堵了。就和柳川聊起了杨洪的一些事。

待三更天，两人各自回屋，分头睡去。

再回头看司礼监，这边可是炸开了锅。司礼监灯火通明，王振铁青着脸坐在正座之上。曹吉祥坐在下首，依次坐着秉笔太监蔡恒，随堂太监黄庆，东厂厂主梁冲，三个锦衣卫汇报完低着头站在大厅中间。

“你们确定是那个夜不收杀的庞七吗？”王振听完锦衣卫的汇报，咬着牙问道。

“卑职确定，庞七的致命伤是被一把特殊尺寸的匕首所致，卑职查验过，和夜不收配发的匕首尺寸一致。”

秉笔太监蔡恒对着三个锦衣卫呵斥道：“是谁给庞七的命令，单独去跟踪那个夜不收的？你们不知道谁是你们的头了吗？”说完瞟了曹吉祥一样。

曹吉祥腾的站了起来，指着蔡恒就吆喝道：“蔡恒，你是故意找茬是吧。我们都是为干爹做事，事出紧急，我直接让庞七就去了。你想怎么着？”

蔡恒不急不慢的说道：“曹吉祥，我们当然都是为干爹做事，想干好事就要各司其职，锦衣卫的活如何安排，你还掌握不了火候。”蔡恒就想借着这次机会，狠狠的踩曹吉祥一脚。干爹把监军的差事派给他，他是大捞特捞了。虽是干爹拿了大头，可我们连点油水都没分到，现在直接瞒过我开始指挥锦衣卫。越来越不把我这个秉笔太监放在眼里。再不对付他，除了干爹，这个司礼监恐怕他是要一手遮天了。

曹吉祥自知理亏，转过头来，对着王振哭唧唧的说道：“干爹，我是一心为您做事，这帮人就这样挤兑儿子，还望干爹给儿子主持公道。”

王振依然铁青着脸在思考着什么，仿佛没有听到两人的争吵。

此时，门外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，跪下说道：“干爹，王骥府上的眼睛传来回话了。”

“快说！”

“那个穿着墨蓑的年轻人，是和王大人商谈西北之事的。两人商谈到三更天，现已在尚书府睡下了。”

“谈话的内容呢？”

“眼睛汇报说，两个人在书房谈的话，管家也不得入内，谈话内容一概不知。”

曹吉祥见缝插针的说道：“干爹，儿子在监军的这大半年，和王骥也打过不少交道。回城途中，他还经常和儿子聊天，话里话外无非是让儿子回到京城，在您面前多替他美言几句。儿子以为，他不是那种不知深浅的人，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啊？”

王振对于这件事也没有想明白，王骥是自己和皇上出兵西北的一步很重要的棋子。可那个夜不收今晚就在尚书府外杀了锦衣卫，而且留宿尚书府。这个夜不收，不听王骥指挥，那也是听杨洪指挥啊。怎么看和王骥也脱不了干系。

王振站起身来说道：“梁冲，你亲自去盯住那个夜不收，明日我要去王骥府上宣旨封赏，到时我亲自去听听他的说辞。看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。此人能用则用，不能用就需要提前谋划，兵部尚书不是非他王骥不可。”

曹吉祥说道：“干爹，还是先听听他的说辞为好，皇上刚颁布了封赏，再给他贬了，这不打皇上的脸吗？”

蔡恒无语的说道：“曹吉祥啊曹吉祥，你到底是收了王振多少的好处？连皇上都搬出来了。那个王振要是不听话，明升暗降，让他离开兵部尚书这个位置。我看你是拿银子拿傻了吧。干爹做事，也需要你来指导？”

王振冷眼瞪了曹吉祥一会，就独自走进了内厅。其余人见王振进了内厅，也都纷纷离开。曹吉祥被王振盯了一会，早已吓的冷汗直冒。带众人走后，曹吉祥阴狠的目光，瞅着蔡恒离去的背影。小声的诅咒道：“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，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喂狗！”

竖日王骥府邸

虽已是深秋，可王骥府上，依然是假山流水，鸟语花香。丫鬟们来去匆匆的忙碌着，管家早就吩咐，今日是王公公来府上宣旨封赏的日子，柳川吃过丫鬟们给准备的早点，穿过廊道，就来到了大门过道。刘管家看到柳川，赶忙小跑着过来，对着柳川一躬身说道：“将军这是要走了吗？”

柳川抱拳答道：“谢尚书大人款待，小人就不叨扰了。”说罢，柳川就转身出了门。

刘管家赶忙跟上说道：“知道将军要回西北，小的特地为将军准备了一匹上等好马。您就骑着它出城到官驿吧。换乘之后把它扔在官驿即可，小的自然会派人去取。”

柳川一愣，心想这服务也太周到了吧。刘管家领着柳川来到门口石狮子旁，正有一匹上好的马栓在狮子旁的石柱之上。刘管家说：“将军请，小人给您牵马执蹬，万望将军不要推辞。”刘管家一边牵着马绳一边轻扶柳川。

柳川大感意外，兵部尚书家的管家，为自己牵马执蹬，这是何等的待遇。想推辞一番，可管家已经牵着马扶好了马镫，柳川忙上马接过马绳，拱手说道：“谢刘管家，这可折杀小人了。”

刘管家等柳川上马之后，并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，一边拍打着马鞍，一边说道：“将军此去，迢迢五原关，朔雪乱边花。望将军保重！”

柳川拱手回礼之后，策马朝着城门而去。柳川心中默念着刘管家送别自己的时候念的那句诗，迢迢五原关，朔雪乱边花。想起这是李白的千里思，最后的两句朦胧的记着，应该是：鸿雁向西北，因书报天涯。柳川猜想，在这马鞍之内，肯定有书信之类的东西。柳川没有把手伸进马鞍之内，他察觉到，自己好像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的盯着。